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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工百年话运河丨多能石匠 寿宝生

来源: 作者: 发布时间: 2021-06-24

  采访时间:2020年9月

  采访地点:衙前老街20号

  采访者:翁迪明、张国雄、戴琳超、方诗雅

  讲述人:寿宝生,男,1937年出生,85岁,老石匠

  行业简介:石匠,是指从事采集石料和宝石原料,将石料加工成产品的手工业者,是历史传承时间最长最久的职业,从古石器时代的简单打磨石头到现代石雕工艺和艺术的完美结合,离不开一代代石匠们默默的贡献。

寿宝生

  那年我13岁

  我叫寿宝生,1937年生,属牛,家住在毕公桥东官河北岸的衙前老街。小时光伢爹[ 小时光伢爹:小时候我爹]在绍兴外公开的酱园里做生活,屋里只有一个老娘带着我们三兄弟过日子。说起来我还读过书的,定一小学,免费的。是的,依“三先生”沈定一名字取的学校名,沈先生夫人王华芬当校长。

  那时候日脚[ 日脚:日子]真当苦啊。我是老大,总想着一定要自己去闯,闯出来才有饭吃,靠别人家总是不长久的,不然爹娘也管不牢,两个阿弟越加养不大了。

  后来我下定决心,跟着同村的朱阿三去石料场做石匠生活了。俗话说“家有家法,行有行规”,石匠行业也一样。吃手艺饭讲究出身,一定要拜师过的,没有师傅就像没有父母差不多,哪怕本事再大,也没人承认你。靠朱阿三帮忙牵线,我拜了凤凰村的石匠师傅汪金友,算是进了山门,那年我13岁。

石料厂

石匠

  官河边做石匠,只要手艺好,就有做不光的生活。你去看看好了:远远望过去,官河上除了河水、埠船,剩下建筑设施都是石头做的。桥梁、河坎、埠头、踏步档,哪一样离得开石头?还有人家屋里造房子,公家建凉亭,做磨盘、捣臼,都要石匠师傅做出来。

古毕公桥

石板铺路

  天生我材必有用

  石料场有只大船专门去石宕拖石头。以前绍兴沿官河一带石宕多,石材品种也多。东湖、柯岩、吼山、羊山都有出名的石宕,东湖、柯岩风景那么好,其实是开采的结果。

  采石工是第一道石匠师傅,工作又吃力又危险,容易坍宕出人命。所以旧社会宕工做工之前要签生死合同:万一死于非命,老板负责把“把宕师傅”的爹娘养过老、儿女养到18岁。虽然这样,老板还是不怕,因为一坍宕无数石材从上而下,那就吃不完用不完了。

  前面说了,官河往东炮宕多,石材品种很丰富,颜色、硬度、纹理都不一样。像柯桥羊山的石头很坚硬、韧性好,和会稽山石质地差不多,以前都用来做纤道,生椁板也是它做的;柯山的石头顶软,肉猪都咬得碎,派不了用场,只能铺大路,人称“烂柯石”。萧山绍兴交界的大和山炮宕出产白石头,纹路一条一条,看上去像椒桃片,用它造玻璃窑是我的“杀鸡拳头”(独门绝招)。还有一种严州石比较名贵,不光坚硬,而且有弹性的,用来铺道地是最好的材料。所以说石头和做人道理一样的,生出来总有派用场的地方。

  你晓不晓得石匠有粗细之分,炮宕断料的是粗工,山下做成品的叫细工。做石磨、捣臼、柱础、踏堆等圆形成品的叫圆件师傅;做刻字、雕花这种精细生活的叫花草师傅。跟着师傅汪金友,我肯做、肯动脑子,拿起榔头、钢钎、凿子好像特别得心应手,上手很快,进步也很快,石匠的各色生活一学就会。

榔头、凿子

钢钎

三子

  石匠的工具也很多,光钢钎、凿子就有十多根,那把三子用场顶大,样子像大号的锄头。原来没有铲车、吊车的呀,生活“落榫”的最后一记头,手也伸不进、绳也搭不牢,“抲桌师傅”只须用三子轻轻一引、一别,再大再重的工件也乖乖地、准确地定位在设计的位置上,所以叫“三子”,意思是像儿子一样听话,又抵得上3个儿子的力气。

  因为生活在官河边,我对修桥、铺路、驳河坎等技术学得特别上心,不到两年我掌握了石匠的基本手艺,成才出师了。

  在板桥起步

  15岁那年,我离开师傅,单独“飞”出去了。先到浦阳江,在浦阳排灌站做工程,一做就是5年。20岁,回到衙前,进入建筑队,还是做石匠,不多久当上小组长,手下23个人跟着做。30岁结婚成家,这时光我早已出道,官河河道上下的建筑和道路工程基本上都有在做,从钱清到西兴,绍兴、萧山范围的官河沿线都有我的施工工地。

  30岁那年,还有一件值得回忆的事情,就是重建板桥。板桥、板桥,实际上也是石桥,在萧山东门头,原来是县城护城河上可以起降的木桥,1930年城门拆光,桥身虽然换成了石材,名称倒一直保留到现在。

  板桥是一座平梁石桥(方桥),从东到西跨在长浜沿河面上,北面50米左右就是城河,水面直角相通,这里是城内城外交界地,以前萧山载客的小划船都在这里集散,相当闹热。因为周边居民多、人流量大,而板桥西桥面与河岸地面是只斜角,人来人往很危险,所以要重新造过,工程由我带队完成。

  我们的任务是把西面的桥脚移个位,让桥面和地面垂直接牢。记得那是1967年秋天的样子,天气还不是很冷,我们吃住在板桥不远的木器厂里,起早摸黑赶工期:包工包料,日脚拖不起的。

  萧绍一带的桥脚和官塘一样,可说是五花八门、各色各样,灌镴的也有、石砌的也有,甚至像大和山庙前那座“五猫捕鼠”桥用水缸打脚的也有。一般说来方桥桥脚有个朝外的尖角,为的是分散水流冲击,你去看好了,钱塘江上的石桥都有尖角桥脚的,因为潮水大呀。打、拆桥脚有专门的“落水工”水下作业,工期紧的话冰雪天也要下水,所以我的工程队里一般都备有谷烧。碰到冷天气,落水工就吃烧酒,吃得浑身热烘烘就好做水下的生活了。就有介本事啦,水底下闭着眼睛屏着气做出来的生活照样齐整、扎实。

  一个月的样子,板桥修好,我们就名声在外,公路段、航运公司的工程都接着啦。到后来队伍越来越大,多的时候有180多位师傅。官河上的永乐桥、舍姆桥,还有北面去坎山河道的水獭桥都修过的。我们在西小江沿线金鸡山、娄家湾修河埠、造码头,工程越做越大。光是河埠我们修过多多少,像老岳庙前两边下去底部平整的“月台河埠”、反过来上面平整两边落水的“内河河埠”、沈定一家门口毛廿公尺宽的“上马河埠”,样色河埠都做过。

东岳庙后的河埠

  城河过了西山道口,往北是火车站货运码头,有大行车吊运货物,那行车的墩子也是我们用石材打的。如今,火车站已经拆掉,两个墩脚倒还在。

  那时候,我的工程还是以修官塘为主,“田路分界”工程为辅,路远就住岸上,万寿桥、井头王等处都有我们的落脚点,当然吃住在船里的日子也不少的,几十年带着几十名工匠沿着官河做工、成家、立业。

  石匠的精工细活

  石匠是门古老的技术,早就深入到各个方面,能文能武,用一句老话说就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每样行业深入进去都是一门学问,就说石匠做的磨,品种多得你大多数听都没听见过,更不用说看见了:越磨,磨糯米粉;挨磨,磨豆腐;浅磨,磨米粉;神仙磨,油车作坊牛力带动;磊珠磨,神仙磨通过石齿轮传递力量的磨……

  从板桥起步,我的主要工作就是接工程、管施工、结款子,重的力气生活做得比较少,重点放在细活上。

  晓得你要问“石狮子会不会雕”,呵呵,那是小生活!雕石狮子关键是石头挑得好,用的是诸暨石头,软,可塑性强。别人一般会用到三道工序的石匠,我只要一个人做做好了,都会做的啦。小心点,石狮子嘴巴里头的蛋不难做的,先用凿子小心凿,等到伊有点凌空的时候,就用木头别牢,一边凿一边调整木头的角度和块数,不会凿破的。倒是狮子相貌经常要破坏,不过也不要紧的,鼻子塌下一块,面孔凿点进去就是,我们石匠行业有句话叫做“十狮十不像”,没有一模一样的石狮子,师傅、材料、手势都两样的呀。

石狮子

  现在想来,还是湘湖师范门口陶行知像后面那块石碑上的字最难刻。刻字本来就困难,要做到结构和笔锋不走样,一般平放着刻已经很吃力了。伊倒好,先立在那里,要我竖着凿,介多少困难来!可是我是个不慌做难做生活个人呀,哪肯后退?硬着头皮,蹲着身子刻字,十足刻了一个月多两日才做好,有空你去湘师(现湘师实验小学),看看我做得好不好。

  这种细生活多来,湘湖景区越王城山上去,第一个石头亭子是我做的,10个人推,20个人抬,要求多少高来;官河南岸衙前农民协会会址前面的大石碑上面那么多字也是我一个一个凿出来的。

石碑刻字

  后来么名气做大,到处做细活,萧山范围最远的在欢潭,刻石碑。

  重修李成虎烈士墓

  上世纪80年代,我开始接文物保护的单子了,那是文管会倪炳章老师闻名而来叫我的。

  1983年,衙前镇开始重修衙前农民运动领袖李成虎墓,工程也是我做的。墓址定在原衙前中学后面的凤凰山脚,场面大,工程量也大。

  重修李成虎墓是县里的重要工程,人工、材料都要开绿灯的。做坟道地、踏步档需要大量石材,县政府协调决定去萧山城里西河路东世进士第大宅门“调剂”,那是萧山历史上大名鼎鼎王氏家族的老宅呀。清代乾隆年间,萧山出了个进士王宗炎,35年后他的儿子王端履也高中进士,爹和儿子都不愿意做官,在家里读书、写书、藏书,他们的宅院名叫“世进士第”,意思是世代进士,还有后续。

  啊呀,世进士第石板的质量真当好啊!清一色的严州石,笔直、水平,撬起来的时光块块相似,薄薄的石板非常挺括,用力按下去还有几公分的软度和弹性。为了把这批严州石搬到凤凰山下,政府动用了23辆汽车来运送。世进士第运来的石板全部用来做了李成虎墓的道地和踏步,效果非常好。谁想得到200年前铺下去的石板,到今天会从官河的西边撬起运到东边,那是怎样的缘分啊?

  李成虎墓的墓碑也很厚很大,光是运上山就花去3000元钱。墓碑上的文字是县文化馆徐棣华题写的,看上去很有文化,我原封不动刻好,看上去也很有文化。

  我是一个多面手

  1984年,李成虎墓工程做好,我的工程队还到处接生活。

  等到1997年,衙前文化中心的文化广场、文化公园造好,60岁了,我就逐步退出大的工程,很少出门了。

  回想40多年带队做工的日子,每接一个工程我都思前想后,有十分的把握才答应。事实也这样,人家都是看中我块牌子才来的,连我都吃不消做的生活,萧山地界基本没有人可以接手。

  做包工头头这些年,下面几十上百个员工的报酬我从来不会委屈他们,哪怕得罪东家我也要管牢自己的手下,剩下的才是拿的。也有遇到实在困难的时候,我有一回卖掉5间房屋为员工发工资,伢老婆得知后被她骂也骂煞。

  实际上,我做过的行当多来,从石料场开始,到带建筑社承包工程。后来么水作社也做过,就是做豆腐啦,供应衙前居民,那时还要凭票呢。

  今年我83岁,还在做房产中介,这个行业要考试的呀,叫“执业资格”,年纪到底大了,我就去办了个家政服务的执照,和中介差不多的,呵呵,要做的生活木牢牢来。

  当然啰,本行是永远不会忘记的,人家也都记得我这个石匠师傅。老街西面、官河直头这座毕公桥有1000多年历史,重修至今也有100多年。毕公桥桥体破旧,弄不好会影响安全的。今年政府决定修桥,因为是市级文保单位,修桥的任务又落在我身上,一来古桥就在我家附近,我对伊实在太了解了;二来么我修过的文保单位多,经验丰富,我当然保质保量按时完成了工程啰。现在,我每天都从毕公桥上经过,感到非常踏实、安心。

修复后的古毕公桥

  萧山方言注释:

  小时光伢爹:小时候我爹

  日脚:日子

  参考文献

  [1]费黑. 萧山县志[M]. 浙江人民出版社, 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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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 中国传统民间工艺

  作者: 董季群

  索书号:J528/z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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