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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工百年话运河丨天涯越音 李国平

来源: 作者: 发布时间: 2021-03-17

  采访时间:2020年秋

  采访地点:衙前镇新林周村张夏行宫(三神庙)

  采访者:翁迪明、方诗雅、庞璟

  讲述人:李国平,男,1967年出生,浙江西施故乡越剧一团主胡。

  工种介绍:

  主胡是越剧的主奏乐器。越剧主胡在乐队中既要起领奏作用,又要衬托演员唱腔,业界通称为“主胡”。

  浙东运河:越剧的摇篮

  我叫李国平,是浙江西施故乡越剧一团乐队的主胡。我们剧团常年在浙东运河沿岸演出越剧传统戏,有很大一批戏迷。

  说起浙东运河,她和越剧的关系非同一般。当年演越剧的“的笃班”“小歌班”从嵊县沿着剡溪到曹娥江,通过浙东运河逐步向绍兴、宁波、杭州、上海渗透、发展,最后与京剧、黄梅戏、评剧、豫剧齐名,成为中国五大戏剧剧种之一,人称“中国第二国剧”。

  可以说浙东运河是越剧的摇篮,100多年以来,数不清有多少越剧戏文班子在浙东运河两岸奔走演出,形成了男女老少都喜欢看越剧的娱乐风气,也有许多爱好者穿上戏服粉墨登场,过一过“戏瘾”。

  越剧和浙东运河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记得上世纪60年代有一部反映越剧发展的电影,名叫《舞台姐妹》,其中有个镜头表现越剧团坐着船第一次去上海演戏,走的就是浙东运河,就在萧山衙前往东一段。宽宽的运河中间有一条长长的石板铺的纤道,有一种特别的风光美,印象很深刻。

  你想想,老一辈的越剧名角,袁雪芬、尹桂芳、筱丹桂、范瑞娟、傅全香,还有萧山的张桂凤,这些鼎鼎有名的“越剧十姐妹”,哪一位不是从浙东运河上南落北登上大都会的舞台而红遍天下的?

  直到现在,运河上下仍然是我们演出的主要范围,因为这一带老百姓一直保持着观赏越剧的习惯。

  戏台搭在运河边

  我们是民营剧团,开销都要自己靠演戏赚进来,所以更应该出门“巡回演出”,一年到头不着家的。365天,260天在外头。

  从萧山这边往东,到绍兴、宁波,是我们一路演出的主要范围。基本上浙东运河流域这一带,去得最勤,像萧山衙前、绍兴灵芝、宁波慈溪,年年都去。运河水乡的村坊里都有这个传统,逢年过节、家里做寿、新屋上梁……就兴请戏班子唱戏。舞台搭起来,锣鼓一敲,越胡一拉,咿咿呀呀唱上来,几多热闹,几多喜庆。

明清浙东运河示意图

  像现在八九月出来,一出来就是一整个下半年,一个村接一个村地过去。哪个村哪个日子,团长都提前联系安排好了。有些地方唱五六天,有些地方唱七八天,最少也要唱个三天。

  一天两场戏,下午一点到四点,晚上六点半到九点半。一场足足有三小时长。演员唱戏是一幕一幕的,小生唱罢小旦唱,小旦唱罢老生唱,轮番上台。不像我们乐队这边,一场戏从头到尾三个小时,全程候着前场,有时候坐得屁股都要出老茧啦。

  节日头唱戏最火热,春节、元宵节、重阳节、端午节……各个村子都想喜庆些,唱个戏好助兴。甚至不少村子挑的日子是撞起来的。那能怎么办?有时候不得不放弃掉一些地方,分不开身嘛。

  比方今天来的衙前张夏行宫,我们年年都来唱庙戏,七八年有了。这回我们提前了一周来,因为后面要往绍兴去,他们也要这日子唱,撞了一路,没办法,只得提前来。所以说浙东运河沿岸,哪里有村坊哪里就有我们的戏台。

  路头戏的奥秘

  越剧也有百余年历史了。这百年里,除开样板戏红火的那几个年头,看越剧一直是运河村坊里老百姓心里头排前排的节庆娱乐项目。

  像我们有一个戏单,剧目菜单,共100多本戏,想听什么戏,观众就挑哪本。百本戏,放到哪里都能找到合当地老百姓口味的。

  《薛平贵回窑》《两国封皇》《泪洒相思地》……我们班子拿手好戏多得数不过来,而这几本路头戏却是萧绍运河一带群众的最爱。

  路头戏和平常的剧本戏不一样,剧本戏有台词有曲谱,而路头戏只有故事情节和简单提纲,唱词、对白以及动作都由演员即兴发挥,这就很看功底了。

  犯不着担心会不会临场词穷。早在学艺的时候,师傅就传授不少“赋子”。“凡路头戏,剧情中往往有‘路头’可循”。此“路头”就是师傅为了规范演员的创造与表演所指的“路”与开的“头”。不同的场景,“出征”“赶考”“抢亲”“公堂”……套用哪些“赋子”合适,上了台的肚子里都有点墨水。

  乐队配合也是如此,路头戏没有曲谱,即兴伴奏,靠的就是琴师肚子里有货。五个人一支乐队,主胡、琵琶、鼓板、打击乐,还有一个大提琴,一起候着前场配乐。就说我们剧团吧,路头戏的调调就是我和鼓板两人轮番指挥的。

  台上凄凄惨惨,就要苦的配乐,台上欢欢喜喜,就要高兴的配乐。

  越剧里,不同的流派,唱腔音调都有各自的特点。熟悉唱腔,是乐队的基本功。演员一开口,就要知道他唱的是什么流派。比如尹派,多是“so”字开口,那曲调柔柔的,柔中带刚;而毕派,多是“do”字开口,那曲调刚健有力,明朗豪放。他要是“so”字开口,你拉“do”,演员想唱都唱不进来。

  越剧板式多,板性不同、速度不同,唱腔的层次感就不同。台上过来是什么板式,就要拉得出什么板式。比方说,唱段刚开始,像打仗啦,班师回朝啦,情绪激昂或是急得快晕过去了,就得用“导板”。痛苦时、蒙冤时,要表达内心情绪的时候,就得用“慢板”,一板三眼,才能唱出心里头的伤感。行路时、过场时,用“中板”较多,中速的四拍子,延伸开来,听得出告一段落的味道。而训儿子时,心情踌躇不安,就要用“流水”,这“流水”是吸收了绍兴大班的板式,能唱出流动感。各种板式,多得很哩,都是根据场上的内容,配合着吹拉弹打的。

  路头戏是活的。每到一处,都有自由发挥的空间。到萧山,能唱萧山的事儿;到绍兴,能唱绍兴的事儿。越剧路头戏是传统戏剧特有的表演“程式”,有名的剧团几乎都有拿手的剧目。由于早期越剧戏文班子大都没有固定排演场所,除了演戏,大部分时间在运河船上度过,集中排演的机会并不多,所以聪明的师傅琢磨出这么个套路来应对。路头戏极大调动演员、乐手的机动性和积极性,同时因地制宜,根据地点、时宜、事由、新闻等各种实时因素,和剧情、乐调、唱腔等表演手段巧妙结合在舞台上,充分体现出演员、乐队的表演实力。

  往往在行船的半路上,导演、师傅开始排戏。第几场是你,第几场是他,演哪些个角色。路上排妥了,人物个性摸出来了,到了就能直接上。同一台戏,各地不一样,都能演出不同的花样,演出新意来,所以很受观众欢迎,一直延续到现在。

  戏如人生

  我们通常一演就是三五天,初到一个地方,第一台戏,有些时候观众并不多,但演着演着人就越坐越多,到最后整个台下不仅没一个空位,场子外头都站满了人。特别是萧山新塘、衙前,绍兴钱清、灵芝那一带,都演出了小名气来。

  老太公老太太年纪大的,喜欢看戏。七八十岁诞辰之际,子孙孝敬,为让老人高兴,经常请我们去唱戏,亲友四邻也能同乐。寿戏做得最是红火。

  “牡丹竞放笑春风,喜满华堂寿烛红。白首齐眉庆偕老,五女争来拜寿翁。”像《五女拜寿》就很合适祝寿唱,开场就一派喜庆。再加上,情节一点不单调,抓人心得很。这戏唱的是杨府一大家子的事。五个女儿女婿来拜寿,可那杨夫人嫌贫爱富,生生将领养的三女逐出了杨府。结果二老不久后就摊上事儿,官职一丢,“刚才还是乐融融,顷刻之间一场空,女儿个个离娘走,大难到来各西东”。

  流落街头,走投无路之际,反倒是三女杨三春不计前嫌,悉心奉养。风风雨雨又三年,三女婿高中状元,杨家案沉冤得雪。演到这时,真是大快人心,观众们掌声喝彩总也不间断。

  唱到末了,又值寿辰,寡廉鲜耻的小人被逐出家门,患难相随的丫鬟翠云被收为义女。“洞房花烛喜成双,今日双双上寿堂。感激爹娘认义女,祝愿双亲永安康。”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善恶果报,阖家团圆,和和美美。

  人们常说“戏如人生”,意思是演戏看戏能够起到社会教化作用,这里面有许多做人的道理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社会风气,所以像《五女拜寿》这样的戏份很受群众欢迎。村坊里的人看了戏,常常回去讲,谁家的孩子就跟“翠云”“三春”一般,就是夸她孝顺又贴心。

  不止这一出戏,像昨儿个演的《碧玉簪》《白蛇传》也都很受欢迎。好些上了年纪的老戏迷都痴迷得很。老戏迷们还有专门的戏迷群,我们人还没有到,他们就知道我们几月几号要在哪里演出。有些喜欢小生的,就一路跟着小生,有些喜欢小旦的,就一路跟着小旦,演一路跟一路。还有好些戏迷,不仅爱听爱看,自己也都喜欢唱唱。

  舞台生涯的苦与乐

  其实我是安吉人,从小跟爸爸学习乐器,好像有点天赋的。15岁那年,有个剧团来唱戏。看到那花花绿绿的戏文海报我就走不开了,就请拉胡琴的师傅来我家做客。我拉二胡、演戏文、唱歌曲,搞得不亦乐乎,一下子把师傅打动了。师傅跟我姆妈讲,好不好把我带去锻炼锻炼?暑假正得闲,我母亲看我喜欢,便让我跟着去了。

  一出门就是五六年,我学会了锣、钹、唢呐、三弦、鼓板、笛子、越胡等很多的器乐演奏,常常领头表演路头戏,舞台经验越来越丰富,直到21岁娶妻成家。家里待了毛10年,想想放着一身手艺不用很可惜,总归是喜欢,然后又出来到剧团拉琴。

  随剧团在运河沿岸“巡回演出”,居无定所,一晃又是20个年头,已经习惯了。你看,我的微信昵称就是“天涯琴音”。

  说起辛苦,还是有些辛苦的。唱戏拉琴不辛苦,还是开心,看到台下观众那么投入,我们的心里也一样高兴快乐的。

  说起演戏的苦,目前最苦要算过夜台,就是连夜搬场到下一个点。就说这次好了,下一个演出地在运河边的绍兴灵芝镇。以前是通过运河走水运,现在是汽车。灵芝邻近绍兴市区,白天货车不让进的。这边衙前晚上九点半演好,东西拆拆,就要装好车出发的。一个剧团30多号人,演员、乐队、搭台的、烧饭的,这么多人,行李多么多啊。你想想,铺盖、食堂、道具行头、活动舞台……出来大半年的生活物什都要装箱随身带的。

  这个村子路小啊,货车开不进,有很长一大段路是我们抬着箱子进来的,出去肯定也要抬的,弄好出发都要大半夜了,折腾一晚上,到灵芝快天亮了。匆匆忙忙睡一会,还要尽快搭台拉布景,保证白天、晚上的整场演出呢。

  记得有一回,我们到慈溪岗墩村去演出,离浙东运河也不远。那村子在山顶上头,很高很高的,是全市第一高山村。我们大货车往上头开,往下看,心都要提一提,多吓人哟。可人家邀请我们去,就算偏远些累些我们也都是会去的。

  你要说累着了,歇个一天两天?难!这一行竞争还是激烈的。单单浙江省,就有600多户专门的越剧班子。要是没唱好,下回保不准就被其他班子抢去演了。

  越剧现在还算红火,但以后也是不知道了。

  这次团里好不容易招进来3个演员,十七八九岁,从嵊州那边的艺校里刚出来的。这几个小姑娘学校里训练训练,舞台经验还没有,来了先跑龙套,锻炼锻炼,也是希望以后都能成个角儿。

  我也50来岁了,等以后退休了,还是想回去带学生,教教民乐。民乐嘛,还是得传承下去。

  参考文献

  [1]钱宏. 中国越剧大典[M]. 浙江文艺出版社, 2006.

  [2]张雯雯,谢青.论越剧“路头戏”表演中主胡的即兴伴奏[J].戏剧之家,2016(10):31-35.

  [3]沈勇,谢青.“路头戏”赋子运用的程式研究——以越剧为例[J].文化艺术研究,2015,8(01):93-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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